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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内容:
在白沟村甘肃白沟村一爬上山头,顺路往下一栽,就是白沟村了尽管这条过去只有人走的小路如今踩|满了骡马蹄印子,我总相信我走的道儿是对的白沟村,抗日时期和土地改革时期我都到过;就是变化再大,我还能迷了路么山头上那棵独立的槐树不是还在这棵树在战争时候给村里的民兵当过了望棚,监视过敌人和坏人的活动现在虽没岗哨,但这棵树也还跟过去一样,给过往的行人当作一个好路标我认出了这棵多年不见的老槐树,下坡的时候就脚步如飞下到半坡,从侧面的山梁上拦腰冲过来几只膘肥肉满的白羊;头羊凶虎虎地擦过我的腿杆,往前一窜,紧跟着就闯下来了一大群,把我挤的步子也迈不开我看见西山背后一片红,知道这是回村的羊群了我马上找放羊的侧面坡坡上喝了一声,飞来一块石头,扔在我前面不远的羊群边上;羊儿们马上给我闪开了道儿我往坡上望去,只见放羊的快步朝我跑来,并对我大声招呼“——”着是老康吧哈,你可稀罕呀这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大个儿,胖脸上满是红光喜气肩头披一件没挂面子“”的白羊皮袄,袄里面穿着乾净的制服罩衫,领子后边插着根横笛一支手抱着只羊羔,另一只手举着赶羊的鞭子在我的头上晃来晃去我认不的这个人,只好信口问道你是,是白沟的姓白他也在同时问我你打哪儿来就到咱们村好哇一边又扁着嘴,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回答我说是呀我叫白成茂成功的成,茂盛的茂“……”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的名字我一边热热火火地回他的话,一边打算着怎么开口问“‘’‘’”他这个人的情形喝喝成茂又赶了赶羊,接着就使鞭子指着羊群,慢慢地给我说别看这道儿比你在的时候宽啦,可羊群走起来还是太挤又是冬天,半后晌,冷,羊也乐意挤“”“着暖和你要赶的手松点子,这家伙们挤的厉害了,日久天长的胸就窄啦,好咳嗽我这非手紧些不行我正听着,他可又朝着羊群扔了块石头石头回回都扔的准,落到了正需要赶开的”羊堆里,可没打到羊身上他把羊赶的四外散开,宽宽松松,布成了一个大扇面这一湾子满地是石头,成茂颠着怀里的羊羔,又对我说,你非让羊群松散落走不行要不,后边的羊踢着块石头子儿,石头顺坡坡往下一滚,保准要碰坏前边的“”“羊如今又是腊月半,有了喜怀了羔的,多着呢老康,这都是咱们农业生产合作社的羊呀,你说我能不操心——”他的话很有道理我正用心听着,他却又缅腆地笑道我不陪你啦你慢些走吧,嘻嘻,我可不敢分心原来他并不是给我摆甚么学问,而是要讲清楚原因,好撇开我一心赶他的羊去我“”忙叫他快走,并说有工夫再去找他他道那是噢你可一定得上我家里坐坐噢说完,就再不回头,威风凛凛地一会儿跳上左面的坡坡,一会儿又迈到右边一块大“”石头上,又喊又吼,指挥着羊群很有次序地跑下去,我给拉在了老后边我实在想不起这是个谁村里放羊的人,不论老小,我都记得;可就没有个白成茂看来这还是个满负责任、满有把式的好羊倌呀怎么就偏偏忘了他莫非他……我猛想起来一个人也是个放羊的,叫白丑毛这人从小就是个孤儿,七八岁上给……本村地主当小放羊的,十二三岁以后就一直在外村放羊他在白沟村甚么也没有,也从不回来,我跟他也不熟土改时候他回来了一次跟地主算账;但在诉苦会上,这个小夥子走上台去,对着地主站了半天,嘴张了好几回,可始终没说出来一——句话;眼里慢慢冒出了泪水,最后突然踢了地主一脚,自己就放声大哭终于还是村干部把他拉下了台散会以后村干部跟我解释说丑毛长到十八岁,个儿是不小,可除了羊跟山,啥也没见过;他是个好青年,可也是个傻大个儿,是个笨“人我问他放羊放的怎么样,村干部答道那倒还不错别看他嘴头子不言不语的,可坡上坡下侍弄起羊来,好赖也顶个把式村里想让他回来放羊,人家那”“村还不乐意放他呢——我不相信他有甚么傻和笨我特地找他谈了谈可是,谈了一黑夜,他闷着个脑”袋,看都没看我两眼;从他嘴里统共没说了十句话,那几句话可也没说出个三长两短来那工夫,我想着旧社会把一个好人闹的有嘴都不会说话,肚里有东西也掏不出来;我的确有些难过不过,我不由的也感觉到丑毛这人怕就是生来比别人笨一些眼前这个白成茂,莫非就是那个白丑毛丑毛虽说没这么胖,模样儿倒差不多可是,丑毛能有那么个喜气洋洋的派头能说出那么些话那还是很漂亮的话呢——我想着想着就下了坡坡下过去原是一片乱石河滩,走几步,总要碰住个石头尖儿,扎的你脚底生痛现在石头也有人调理了都退到了左右两边,中间空出来一条平整的大道后退了的石头并且垒成了地坎,地坎里边新栽了好些果木我正忙着东张西望,忽听得前边又有人朝我走来,并且叫着我的名字我满心高兴地望了望不远的村庄,招呼着,走近了迎着我的那个……人哈哈,从北京来的人啦迎着我的人举起拐杖敲了我一下,一动不动地站住了,仰着脑袋,拿眼睛在我的脸上乱瞅“”这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早年间村里都管他叫白家的圣人,因为他念过书,会讲传奇故事,也有他自己一套天南海北的知识;他也就自认是个人才老早蓄了胡“”子,拄起了一根栗木拐杖共产党来了以后,他的旧知识不顶用了,天下的事情一“”点也不按着他的谱儿安排;他可不服气,老要坚持他的道理,跟人们抬杠;于是,他这个圣人的外号给人家换成了老杠天长日久,他不觉也默认下来,老“”杠就成了他通行的名字,或是叫他杠老汉;有时人们偶尔称呼他一声圣人,他“”“”“反会认为是故意讥讽他,又要跟人家抬几句如今我碰见的头一个熟人就是他,”“”“”我不免在言谈上加了点注意“”在北京也没享福老杠把胡子翘到我的下巴跟前,问我怎么还是两条腿当交通就不能开个汽车来“”“你们这里又不通汽车,我不靠腿靠甚微我笑着说”这里没汽车,可也是你们北京不给呀“”“”。